涕泪交集着,有些淌过唇角,她却连拭一下亦不能够。“别动。”嬴无?疾自不想被她挠破面?皮,又要随时防备着她干呕,几乎立刻就后悔起这个?玩笑,他随手抽过条巾帕,朝她半红的小鼻子上拧了把,嫌恶却温柔道:“骗你的,我说什么你都信么,也不先去苑囿里看看。”一句话不可能立时将胃里心口的不适消解,赵姝又饮得半醉,她想着这一年来的不称意,泪眼?婆娑地侧眸看他。近在咫尺的人,容颜英挺,正无?奈沉痛地望着她。胡奴所生的卑贱庶子,如今却一副俯视鄙夷地看着她。泪落得停不住。嬴无?疾缄默思量,绮念早不见了踪迹,他眼?底除了鄙夷外,更多?的是自己?都为察觉到的无?措疼惜,他一手仍捉着她,另一手替她拧完鼻子后,又捧着脸两下拭泪。他拭泪的手法?看似粗糙迅速,实则连她面?皮都不会蹭疼一分。掌心五指的重茧若即若离地划过面?颊,留下细微温热的触觉,无?端叫人觉着心安。赵姝隔着雾气怔住。两侧面?颊的泪被揩去,又落下,他拭泪的速度总是比她落泪的速度要慢。珠串似得纷纷滚落,他实在受不得,索性就松开她,两手左右各捧住她脸,斜睨着撇嘴,仰头叹了口气,一双碧眸终是正色近瞧她,竭力挤出了个?哄慰的笑,嗓音沉沉地低声问:“缯侯上一世本该是河神吧?这一世来历劫投胎的,否则……你是水做的不成?,哪里来这许多?泪?”本是编排的话,可他说着说着,语调愈发温柔哑然,唇边的笑亦愈发暖起来,眉宇间尤带了分隐忍的忧虑,碧眸里全部都是眼?前人,便显的一张胡汉杂糅的孤傲面?容,竟透出罕见的脆弱来,甚至叫人觉着,依稀有了两分奇贾曼的风华国色。在他眼?底,赵姝看清了一个?小小的自己?,唇上传来浅啄,听他耳边轻哄:“不许再哭。”她回神,油乎乎的左手按上他肩头,突然没头没脑地发问:“八角亭的布置,至少要两个?月是吧,是你着人去邯郸特意查访的?”嬴无?疾错开眼?,长?眉展平:“是成?戊恰巧经过邯郸。”她捏了块新?的巾帕擤了下鼻子:“那苑囿里每日?新?来的野物呢?哦,还有屋子里拉来的好几车医书。”嬴无?疾容色冷淡随口应了句:“近来宫内赏赐多?,医书和禽畜这类,本君都没兴趣。”赵姝不满,扁着嘴不停息地追问:“那……英英呢,她说原本是要直接入楚的,又是谁特意将她请来?”说起戚英,她声调闷闷的,隐约竟含了些撒娇嗔痴的意味。他心头微动,无?法?应对,依旧避开她的视线:“你有话就直说,问这些作甚。”下一刻,男人泛青的颌角被一只油乎乎小手捏住。因他的屡屡退避,赵姝借了醉意,竟然伸七七整理手捏着他下巴将人转向自己?,这动作轻薄无?状,由她作来,倒也并不违和,是天生的纨绔公?子作派。嬴无?疾抬手就能挥开她,却没有反抗,他略有些失神地狐疑望她。甜酒后劲更大,她面?上泪痕阑珊,芙颊飞霞,眼?底里是笃定?嗔意。她又毫无?形象地打了个?酒嗝:“王孙,我最后问你一件事呀。”嬴无?疾微眯了眸,没有答话只定?定?地看着她。赵姝顶着一张乱糟糟油乎乎的脸,忽而莞尔一笑,檀口微启朗声道:“阿生,你喜欢我,从三年前到而今,你喜欢我,一直都没变过,是也不是?”金屋8她?醉语含嗔,七分玩笑调侃里带了三分认真。嬴无疾瞳眸一缩,而后面无表情定定地看着她?,因了下颌被制,他微昂着头,碧眸冰寒一片,神色间是昏暗无定。饶是她?半醉着,也?在?他这等视线里,心虚忐忑起来,尤其是望见他肩头脸上的油渍,她?捏着对方的小手亦是渐有松脱的迹象。就在?她?想打退堂鼓之际,腕子一把?被握紧了,耳边传来一声轻笑:“是也不是,如此明显的事,你?真的不知?”下一刻,指尖传来湿热,她?睁大了眼,看疯子一般,就这么眼睁睁瞧着他将自己油乎乎的两根指头囫囵吞了。也?不是没有过这等经历。她?只是不愿想起,那一夜在?昌明宫的荒凉殿宇里,当时这人中了渭阳公主本要下给她?的欢药,诸般苦挨费劲气力,只是没有动她?。那一夜,是她?第一回同他如此贴近。事后,亦曾如现下这般。她?醉意?朦胧地神游天外,指节陡然传来啃噬的微疼,男人抬眸,眉梢上扬深绿瞳眸带笑时,竟是出奇的妖冶狂悖。他不再在?意?她?手上的油污,揽着人朝怀里重重压了记。觉出他身上的变化,赵姝忍着惧意?,刻意?作出见惯了的表情,从他口中救下被咬的小手,指尖顺势朝他唇下一抹。一时间,色泽靡丽,若挂着晨露的新荷。他的唇全然承袭了生母的模样,薄而若菱花形状,不笑时是凉薄冷酷,若一旦真心笑起来,则是多?情柔和,使?人心安又如沐三春之晖。这一处,也?是最像兄长之处。“我不是问你?这等喜欢。”赵姝小脸肃穆地挪开些身,“我是问……”“问什么,喜欢也?还分门类不成?”他将热气吹拂过她?耳后,手上只是规矩地抱着,颇有耐性。被他抱着坐在?膝头,侧身倚着他心口,她?只着中衣,便能将他身上热度一一感受,室内三盏落地铜灯烛火明亮,墙上映着二人相偎的影子。原本的羞氖紧张顷刻没了踪迹,醉中看着那个小心揽抱自个儿的影子,这一幕,光影交织无端静谧,好像永恒。她?在?心底悄唤一声‘兄长’,卸下心防,脑袋忽然就歪靠上男人肩上,青丝铺洒着罩落他半边背脊。她?实在?是不会组织言语,只得细声细气地假设:“倘或……我是说假如啊。”嬴无疾已然擦净了二人手脸,此刻项侧被青丝拂得作痒,肩头又被她?亲昵得歪靠着,他一颗心不由得大动起来,五指穿行在?那缎子似的墨黑发?丝间,呼吸很?快又急促热切起来。他心不在?焉地‘嗯’了声,想着或许该直接去女闾讨些堪用的法子,他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儿郎,这么忍下去总不是法子。正这么想着,耳边却听的句:“倘若你?去宫中净了身,是不是还会喜欢我,就同采秠采嵩还有成少府那样的。”嬴无疾眉角一抽,带了些怒气:“为何你?今夜执着问这个,是又如何,不是又如何。”见身上人不答,他欸叹一记,依旧不去正面?回应她?,反倒是一只手暧昧地捏住她?赤足,轻声与?她?解惑:“还有,净身之人,只是没有子嗣,是何人告诉你?的,他们不能……”最末两字还未说出口,怀中人赫然抻手要从他胸前挣开,动作间惹得他邪火更甚,下意?识地就将人捉牢,手上亦是失了分寸。“喜欢就是喜欢,不喜欢就是不喜欢,堂堂秦王孙,就连答一句都不敢,你?弄疼我了!”她?挣脱了,一下跳到地上退开,揉了下腕子,抱起还剩不多?桂花酿的铜壶,晃着身一不小心又踏进先前呕吐的污糟里。一只赤足带着污秽‘哐’得一声踏上圆凳,铜壶被架在?腿上,她?嘻嘻笑了笑,悲喜莫辨,抱壶再饮一大口,就这么个浮浪子弟的姿势,突然怒吼道:“唧唧歪歪,你?倒是回答啊!”声调不自觉换作伪调,即便是未曾改装,也?叫他一下子忆起,她?落魄入质当日,不怕死地与?王叔对峙的气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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